这是我以前军理课上的一篇论文。我将尽量简练地用数据与事实来论证这个题目。须要说明的是,这不是严格的学术论文,所以本文引用的部分事实或数字恕不给出参考文献,本文也不可能穷尽我所掌握的全部有关材料,只能给出主要的几点论据从有限的几个方面去说明我要说明的问题。
一、苏联东方军事力量部署情况
苏联实质是一个拥有世界第一流的最大的军事力量的国家。中苏两国有漫长的边界。在中国文化大革命时期,“苏联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坦克大军随时准备进犯我国”等作为反修反霸宣传人所共知。“陈兵百万”意在强调大兵压境、咄咄逼人、千钧一发之险峻形势,起到号召人民同仇敌忾、准备打仗的作用。
我选取1980年左右苏军数据,原因如下:(一)六七十年代苏联军事力量急剧膨胀,而到了七十年代末基本稳定;(二)之前发生过珍宝岛与阿富汗战争,苏联东部军力在1980年左右时处于最强状态;(三)冷战格局中“苏攻美守”的局势达到顶峰。
长期以来,苏联陆、空军的1/4,海军的1/3部署在东部地区,主要是远东地区,这个比例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所以,如果谈到远东或中苏边境增兵,那是全苏军力增长的结果,而不是军事力量的战略转变。
根据美国国会图书馆调查局国防调查室《科林斯报告》提出的有夸大的数字,苏军七十年代末拥有战略火箭军32万,国土防空军65.4万,陆军244万,海军43.2万,空军50.7万,内卫部队45.9万,总计482万。而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军事力量对比》显示,苏联战略火箭军38.5万,国土防空军 55万,陆军182.5万,海军43.3万,空军47.5万,远程航空兵4.5万,总计371.3万,另有克格勃部队20万,内卫部队26万。同期美国陆军77.4万,海军52 .8万,海军陆战队18.9万,空军55.51万,海岸警备队3.7万,总计209万。综合考虑,我个人认为苏联总兵力在400万人左右,追究更细致的数字意义不大。从这个数字和上一段提到的比例来看,苏军确实有一百万左右的部队部署在东部。
东部兵力又主要部署在中苏边境,特别是远东,这是有其客观政治经济及地理原因的。苏联东部地区人口、城市集中在中苏边境一带,如远东的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赤塔等。苏联远东军区(1)驻地哈巴罗夫斯克、后贝加尔军区驻地赤塔、西伯利亚军区驻地新西伯利亚、中亚军区驻地阿拉木图、土耳其斯坦军区驻地塔什干,都是苏联东部的重要城市,也都距离中苏边境线很近。即使在中苏蜜月时期,苏联东部军事力量同样集中在中苏边境,这是容易理解的。此外,远东地区集中最多的东部军事力量,是出于地缘防御战略的需要,苏联太平洋舰队基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同时该地区直接面向日本,与中国重工业基地东北接壤,从而远东苏军是中苏边境的最主要军事存在。(包括中蒙边东部边境)
从陆军在中苏边境部署情况看(中国极力宣传的苏联“陈兵百万”“准备入侵”主要是指陆军,特别是坦克集群的威胁),苏联陆军共182.5万人,共 173个师,其中46个坦克师,119个摩步师,8个空降师,在中苏边境部署46个师,只有6个坦克师,有40个摩步师(2),而且这46个师中,二、三类师的比例较其他地区为高(3)。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以下两点结论:(一)苏联在中苏边境的军事力量部署没有明显的进攻性,恰恰相反,是以防御为主的,这根本取决于苏联战略重点在欧洲;(二)中国政府极力宣传的“坦克集团威胁”、“陈兵百万,虎视眈眈”等说法,是出于政治需要,而非实情。
二、苏联东部开发程度和苏军在远东的集结与进攻能力
苏联东部地区面积1276.56万平方公里,占总面积1/2以上,1979年初人口2796.6万,占全苏总人口的10.7%,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2.1人,有30多个民族,分为西西伯利亚、东西伯利亚、远东三个经济区。
伟大卫国战争时期苏联被迫东迁了3350个工厂,但战后为恢复西部,缩减了东部投资,投资份额由18%降为12%。到了六十年代,苏共领导认为东部“ 开发计划成功与否是今后苏联经济发展前途的生死攸关的问题。”1961年苏二十二大提出了开发东部的打算和决心,六十年代中期发现秋明石油和天然气,1971年苏共二十四大强调指出了开发东部的重要性,1976年苏共二十五大要求全党全国保证这个地区的高速度发展,完成加速发展东部地区这一战略性任务。
从开发角度讲,这一地区的开发困难重重。首先是自然条件恶劣、运输紧张,这也是制约军事集结的重要因素,再加上苏联劳动力紧张,技术、设备相对落后,管理不善等原因,这一地区的发展并不如计划中设想的理想。
从军事角度讲,如果苏联果真决心发动入侵,仅凭远东地区的部队是远远不够的,势必要在短时间内从西部抽调部队到东部集结(因为苏联的战略重点不会改变),而西伯利亚铁路脆弱,由于复线、电气化等缺陷,运输能力十分有限。东部地广人稀,气候恶劣,地形复杂,生产力水平低,给养困难,后勤难以保障。
综合以上因素,同时考虑中国的军事力量与人民战争、苏联的战略重点以及中苏西部边境(新疆)的战略价值及作战可能性有效性等因素,我认为苏军在远东地区集结兵力并发动进攻的能力有限。苏军不可能在中苏边境发动大规模进攻。
三、关于珍宝岛事件
Berni同志写过一篇《毛泽东、珍宝岛、古拉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对珍宝岛事件有准确、生动、精彩的叙述。我在这里简要描述事件发生的缘由。
中苏紧张时期,边境小规模冲突频繁发生,大多是诸如肢体推搡、棍棒斗殴、鸣枪威胁、冲撞边民等形式,双方都有主动寻衅,苏联甚至出动过装甲车、直升机。
1969年中共九大前,在全国上下反苏思潮渲染的气氛下,毛泽东综合考虑了以下几点后,决定在珍宝岛对苏联实施“反击”(即武力打击):(一)九大前对苏联实施打击,可突出反修防修,强调团结,稳定国内局势;(二)珍宝岛是苏联自1947年以来控制了20多年的岛屿(4),选该岛作战可以造成巨大影响;(三)估计苏联不会为此发动大规模进攻(5);(四)1969年6月5日将在莫斯科召开共产党工人党国际会议,在此会议之前对苏联发动打击可以干扰会议,给苏联制造麻烦(6);(五)“珍宝岛”的名字具有感染力和号召力。
事件爆发后,苏联确实进行了核威胁与武装进攻威胁,但正如毛泽东所料,苏联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也没有在远东大量集结部队。中国方面组织了大规模群众游行,强烈抗议苏联“侵犯”珍宝岛,3月4日至10日几天内,参加游行示威的群众军民多达4亿人次以上。苏联于新疆铁列克提地区采取了报复措施,之后,双方处于战争边缘的紧张关系缓和了下来,中国接受了苏联关于举行高级会谈的建议(7)。9月11日,周恩来与柯西金在北京举行了著名的机场会谈,达成了签定一个关于维持边界现状、防止武装冲突等四点临时措施的协议(8)。
综合苏联在中苏边境的军事力量、苏联东部开发程度和苏军在远东的集结与进攻能力,以及珍宝岛事件的起因与中苏两国对此事件的反应来看,六七十年代的苏联在东方没有战略进攻意图。
注释:
(1) 苏联共16个军区,分别是:
列宁格勒军区,驻地列宁格勒;
波罗的海军区,驻地里加;
白俄罗斯军区,驻地明斯克;
喀尔巴阡军区,驻地利沃夫;
敖德萨军区,驻地敖德萨;
基辅军区,驻地基辅;
莫斯科军区,驻地莫斯科;
伏尔加河沿岸军区,驻地古比雪夫;
乌拉尔军区,驻地斯维尔德洛夫斯克;
北高加索军区,驻地罗斯托夫;
南高加索军区,驻地第比利斯;
土耳其斯坦军区,驻地塔什干;
中亚军区,驻地阿拉木图;
西伯利亚军区,驻地新西伯利亚;
后贝加尔军区,驻地赤塔;
远东军区,驻地哈巴罗夫斯克。
其中塔什干、阿拉木图、新西伯利亚、赤塔、哈巴罗夫斯克均距离中苏边境较近。
(2)1980年苏联陆军在各地部署情况如下:
中欧和东欧地区,30个师(15个坦克师,15个摩步师);
苏联欧洲本部,67个师(23个坦克师,38个摩步师,6个空降师);
苏联中部,6个师(1个坦克师,5个摩步师);
苏联南部,24个师(1个坦克师,21个摩步师,2个空降师);
苏联东部,46个师(6个坦克师,40个摩步师)。
以上部队中在阿富汗作战的有6个师(5个摩步师,1个空降师)。
(3) 苏联陆军根据满员情况与装备情况等分为三类师:
一类师,满员75%以上,武器装备齐全,高度戒备。随时出动;
二类师,战斗车辆齐全,满员50-75%;
三类师,满员25%左右,战斗车辆齐全(一部分为旧式装备)。
(4) 徐焰:《1969年中苏边界的武装冲突》,《党史研究资料》,1994年第5期,第4页。
(5)周恩来在珍宝岛事件后一次会议上说:苏联在最近不可能对中国发动大规模侵略行动,因为它的东部地区尚未开发,还没有为进攻行动建立可靠的基地。C.贡恰罗夫,B.乌索夫:《苏联与中国的军事对抗》,马贵凡译,《国外中共党史研究动态》,1993年第4期,第16页。
(6)1969年3月17日至22日,共产党工人党筹备会议决定共产党工人党国际大会延期至6月5日召开,并为6月会议起草了文件:《在目前阶段反帝斗争的任务和共产党工人党以及一切反帝团体的一致行动》。
(7)王泰平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史》第二卷,第274页;贡恰罗夫等:《苏联与中国的军事对抗》,《国外中共党史研究动态》,1993年第4期,第19页。
(8)韩念龙主编:《当代中国外交》,第126页。